“睡不著嗎?”大約二十分鐘之后,校醫(yī)會走到我的床前問。
“嗯?!蔽?strong>回答,同時疲倦地搖搖頭。
“你的喉嚨一定疼得很厲害,對吧?”
“嗯?!蔽一卮鸬糜行┬奶摗?
“我們?nèi)ソo你家人打電話吧。”校醫(yī)邊說邊要扶我起來。
“哦,不,”我嘶啞地低聲說,“我還想回外面去踢球呢。我喜歡踢球,也喜歡接球。不過如果你真的認為應該給我家人打電話的話……”
這個時候就是要推辭一下,如此一來就大功告成了。我想也許是同樣為人母的原因吧,校醫(yī)總是先給我媽媽打電話,盡管她已經(jīng)從家里搬走了。偶爾我也去過她家,但是差不多半年才去一次,在她和我都沒生病的時候――媽媽總是在不停地生病。校醫(yī)的電話聲音很大,我完全能聽到電話另一頭說了什么。當我聽到媽媽那抱歉但又有些煩躁的聲音時,我就能猜到接下來會發(fā)生什么了。
“沒問題,”校醫(yī)會愉悅地說,“那我再給她父親打電話吧?!?
我并不是不想跟父親待在一起――我一直都很喜歡待在他身邊。但是當他上班的時候――打扮得很精神,穿著熨得平平整整的褲子,系著鮮艷的領帶――他就像換了個人一樣。在家的時候,他會寬容地放縱我,悠哉悠哉地閑玩幾個小時都沒關系。我們會一起吃冰淇淋,看50頻道的恐怖電影,當然還會一起讀書。但是在他工作的時候,這些事里只剩下一件是最重要的:讀書是一切的焦點所在。其他的任何事情對他來說都是干擾。
爸爸在小學圖書館里工作了三十八年。我可以很公正地說,他是一名最好的圖書館館員。他的學生們都很喜歡他,因為他很稱職――從給學生讀書,到教導他們,營造一種互相尊重的氛圍,爸爸非常擅長引導孩子們愛上圖書館。每天見到爸爸絕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。當然了,有些時候爸爸也會鐵面無私起來,少有地懲罰一下。
每當爸爸接到電話要他來接我,而他也答應來的時候,我就要真的生病了――他跟校醫(yī)不一樣,如果我沒發(fā)高燒的話,他就會默認我是在裝病。我們會迅速地回家拿上我的睡袋、枕頭、咳嗽藥,然后再直奔他的圖書館。我曾經(jīng)試圖說服他,當你“真的”生病的時候,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小學了,那里到處是又吵又鬧、身上沾滿細菌的孩子。事實上,正是因為這個,我才不愿意讓爸爸來接我。但是我的爸爸生來只有25%的聽力,所以當他想做什么事的時候,很容易對我的抗議置之不理。只要我能爬上他辦公樓的樓梯,那么就逃不掉跟他去圖書館的命運了。
我們到了之后,爸爸首先要跟同事們打聲招呼,告訴他們他回來了,圖書館的課程可以照常進行了。這時我就會在爸爸的辦公桌后面把我的睡袋鋪開,我覺得這個位置可以隔開一些視線,讓他班上的同學少看我?guī)籽?。不過,從桌子下面還是能看見我,從進門的地方也能很清楚地看見。這里真不是個很好的藏身之處。孩子們一進圖書館,就會馬上問藏在桌子后面的是誰,納悶我是不是奄奄一息或者干脆一命嗚呼了。爸爸對這些問題通通都置之不理,讓他們快點到座位上坐好,因為他不想讓學生的注意力被分散得太多。